《第三章》
離事件發生已過了一個月,生活又回到原有的狀況。
或許是由於媒體報導的壓力以及月香老師全力護著我們的關係,班上沒有任何人因為這件事受到懲處。
在這樣平和的校園生活裡,唯一和事件發生前不同的,就只有再沒人見過山崎老師出現在校園內。
沒有任何人在意這件事。
這也是理所當然的。我想應該沒有學生會喜歡那樣的老師,所以當我們聽到英文老師換成隔壁班的導師時,沒有人感到一絲的不捨,反倒全班都歡呼了起來。
我的高二生活終於步上常軌。
話說某一個星期五的中午,我正一如往常地在和藤本他們一起吃完午餐後就趴在桌上休息,好讓自己有體力應付下午的課。
很快的,我便沉沉地進入夢鄉。
眼前一片黑暗。
我試著睜開眼弄清現在的狀況,但看到的就只有一塊又一塊的色塊而已。
隨著時間的經過,我的視線不由自主地逐漸被拉高,而那一團團的色塊也慢慢浮現出可以辨識的輪廓。
一條手臂……
一條擱在桌上的手臂……
一條擱在杯盤狼籍的桌上的手臂……
過沒多久,我便像是飄在空中似地俯瞰著眼前的景象。一個身穿灰色布袍的男子正趴在汁水淋漓的桌上,同時手裡還握著酒杯,一副就是醉倒了的樣子。已經有好幾盞燈火熄滅了的大廳中,除了趴睡在桌上的男子外空無一人。
奇怪,我是在做夢嗎?
我明明記得自己方才正與大哥還有霜兒一起吃飯的,怎麼如今卻像這樣飄浮在半空中?而且為什麼眼前大廳擺設看起來這麼的相像?
我試著動了一下,卻發現只能移動自己的視野,我甚至連自己的手腳和身軀都看不見。
我讓自己往餐桌的方向飄去,想要看清楚趴在桌上的男子到底是誰。然而這一眼,卻差點讓我嚇得魂飛魄散。雖然之前沒注意,但趴在桌上的男子,他的面容與穿著打扮都與我無異,他正是我自己。
我定下心檢視眼前的狀況,發現桌上所擺著的菜餚與傍晚我們三人用餐時是相同的。再仔細瞧瞧,現在的這間大廳,除了燭火已熄滅大半外,其餘的一切都和那時候一模一樣。
也就是說這並不是夢,反而比較像是曾經聽聞過的||靈魂出竅。雖然這聽起來像是無稽之談,但除此之外,我不知該做何解釋。
我試著移動到自己的身軀附近,想看看能不能結束眼前這詭異的情景,但情況並不樂觀。每當我往自己的身子衝過去時,就只是單純地穿透了過去而已。不論試了幾次,得到的結果都是相同的,我也只能無可奈何地放棄靠這種方式回到自己身軀內的念頭。
話說回來,如果這不是夢的話,大哥和霜兒上哪去了?為什麼廳裡只剩下我一個人醉倒在席上?
想起席上大哥的神情,一股不安的情緒在我心中翻騰著,但我卻不知道自己所擔心的究竟是什麼,讓我更加的焦急。
「罷了,想再多也沒用,眼下的當務急是找到霜兒和大哥。」我這麼告訴自己,並且暫時放下心中的疑慮與不安,前往其它地方找尋霜兒和大哥的下落。
來到廳外,皎潔的月色令梅家莊蒙上一層銀色的光輝,更加襯托出莊內的幽靜。然而如今這靜謐之中卻炎著一股詭譎與不祥的氣息。整間宅第內除了蟲鳴鳥叫以及偶爾傳來的微風輕拂之聲外,聽不見任何的人聲,甚至連隱約的腳步聲都不曾聽見。此外,除了我醉倒的大廳中透出的微弱光線外,偌大的梅家莊內,再也見不到一盞燭火。
該如何說呢?這兒簡直就像是剛荒廢了的宅院似的。
「……啊……不……」
一陣微弱到難以聽清的模糊話語傳入我的耳中,雖然不知到底是在說些什麼,但可以確定的是梅家莊內尚有人在。
聲音似乎是從東邊的廂房傳出,於是我便往那兒走去,想看看是否能夠找到些蛛絲馬跡,但卻再也沒有聽到任何的對話聲。
梅家莊的東翼共有五間廂房,現在就在我的面前。五間房的門窗全都緊閉著,也無任何的燈光透出,看不出有人在屋內的跡象,但方才那聲音確實是從這個方向傳出沒有錯。
我試著去推開第一間廂房的門板,想進屋內仔細瞧瞧。不料這一推之下,房門紋風不動,反倒是我的視野直接進到了房內。我又反覆進進出出了幾次廂房,每一回都是如此,履試不爽。是了,現在的我並沒有軀體,因此既摸不著任何的物品,門窗牆壁等也無法阻礙我。
「你要做什……不要啊!」
清晰的喊叫聲傳來,我不安的心情並未隨著發現莊內有人而減輕,反而是更加恐懼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那一聲喊叫聽起來就像是霜兒所發出的一般。我焦急的在五間廂房間穿梭,想找到霜兒的身影,但不論哪間房內,全都是空無一人。
無盡的漆黑加深了我的焦躁和不安。
「求、求求你住手啊!拜託……」霜兒的喊叫聲再次傳出。
這次我特別壓抑自己的擔心,仔細分辨聲音究竟從何處透出||是從房內南側放置的臥床那兒傳出的。
可是床上並沒有任何人影,往窗外看去就是庭院,右側的牆壁後便是另一間廂房,看起來不像是有密室的樣子。
說到密室……對了,我還遺漏了一個地方尚未查看。
我連忙往床板下竄去,映入眼簾的景象證實了我的猜想。石製的階梯往地底通去,每隔幾尺,牆上便掛著一盞油燈,散發出昏黃的燈光。我順著通道快速往下走去,隨著地勢愈來愈低,我的不安與恐懼也愈來愈深。
地道的盡頭是一扇緊閉的石門,然而對現在的我而言這扇石門是否存在都是相同的。我深呼吸了一口氣後,便往石門內走去。
「……」眼前的情況讓我一時間愣住了。
相當寬敞的室內佈置得頗為雅緻,四周的牆上掛滿了字畫,看得出來均是出自名家手筆。在石室內的正中央擺著一張八仙桌,桌上還留著一壺酒及兩個酒杯,看來不久前還有人在此處飲酒。
「梅、梅大哥,求、求你……看、看在天哥的放上放過我吧!」
霜兒因為恐懼而顫抖的聲音令我回過神來,趕忙往她發出呼救聲的方向奔去。
一陣交織著恐懼、憤怒、噁心以及後悔的情緒排山倒海而來,差點便要讓我暈死過去。拉上薄紗帳幕的床上,霜兒的雙手被綁縛在床緣的柱子上,身上的衣衫早已凌亂不堪。她不斷掙扎扭動著,想要解開身上的束縛,但卻毫無功效。
床上另一個男子見到霜兒拼命掙扎恐懼的模樣,更加得意地笑道:「嘿嘿嘿!俗話說得好,朋友妻不可戲,但既然妳和我那傻義弟都說你們倆沒啥關係,那麼就當是便宜我好啦!再說,求我幫妳的忙,難道不需要表現出一些誠意嗎?」
說出這番令人作嘔的話語的不是別人,正是我的義兄傲雪劍梅義芳。
可惡,虧我還這麼信任他,沒想到他藏在偽君子面具下的真面目竟是這種淫蟲惡棍,根本配不上他的姓名與稱號。
「是我害慘了霜兒」,這樣的想法在我腦內不斷徘徊著。
「啊!」我像發了瘋似的大叫一聲,往床鋪的方向撞了過去,想要阻止這一切。但什麼事都沒發生,我甚至連那聲叫喊都無法真的發出聲音。
「住手啊!」伴隨著布帛的撕裂聲以及驚慌的喊叫聲,霜兒身上的純白綢衫已被撕下大半,雪白的臂膀就這樣赤裸裸地展現在梅大哥的眼前。
梅大哥的雙眼彷彿像是要冒出火似的,同時雙手也開始在霜兒嬌嫩的手臂上不安份的游移著,並且淫笑道:「反正你在那傻小子身旁也沒啥好處,不如就從了我吧!包妳試過一次之後就會愛上這種滋味,只怕將來妳還會反過來求我呢!」
可惡,梅義芳你這個雜碎!枉我這麼信任你這個大哥,沒想到你竟幹出這等無法無天的事。
我試盡各種方式想要阻止梅義芳的獸行,或至少讓他知道我就在這兒,好令他有所忌憚。然而少了血肉之軀的我,不論做什麼都是徒然,既無法觸碰到任何的物品,也發不出他們能夠聽到的聲音。
「……嗚……天、天哥,救…救救我!」霜兒哭道,並且掙扎著想逃離梅義芳的魔掌。
梅義芳聽到霜兒的呼救聲便道:「哼!我那沒用的傻弟弟在席上喝了我獨家特製的七香迷魂酒,想必如今正在夢中和其他女人樂活著呢。妳就別再想那傢伙,專心享受眼前的樂趣吧,我會溫柔些的。」
梅義芳說罷,便不顧霜兒的掙扎以及恐懼的神情,開始往霜兒的臉上香來吻去。霜兒奮力地扭動身軀躲開梅義芳的狼吻,並用未被綁縛的雙腳往梅義芳下陰踢去。
見到霜兒如此激動,險些被她踢著的梅義芳「呸」了一聲,一巴掌便往霜兒的面頰揮去,怒道:「妳這小妮子,我好言好語地要讓你享受不肯聽,非得要我來硬的才歡喜是不是?好!那咱們就來硬的。」說罷,他便伸指點了霜兒身上幾處大穴,使霜兒全身無法動彈。
此時霜兒眼中的恐懼早已消失的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無窮無盡的憤恨以及堅絕。
霜兒閉上了雙眼與唇齒,然而她的聲音卻清晰地傳至我的腦內:「我寧死也不會讓這惡賊污辱。天哥,我先走一步,咱們來世見了。」
見到霜兒閉上雙眼,梅義芳哼了一聲道:「早叫妳聽話,現在總算怕了是吧?可惜已經遲了,我要照我的方式來好好玩玩你這小女娃兒。」接著便粗暴地往霜兒緊閉的雙唇吻去,而隨著梅義芳的鼻息愈來愈近,霜兒微微地張開雙唇……
「不要啊!」眼前的景象讓我不由自主地慘叫起來,四周的景物也開始變得模糊,並且快速地轉動著。
就在我無法繼續維持平衡而摔倒在地的同時,也感到一股強大的拉力將我拉向遠方,四肢和身體的知覺也漸漸恢復,看來我已經回到位在大廳的身軀內。我霍地一聲站起,想去確定這一切僅只是一場惡夢而已。
我霍地站站,眼前所見到的是我所熟悉的谷槐高中二年B班的教室。此時午休結束的鐘聲恰巧響起,所以我怪異的舉動並沒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或許在其他人的眼中看來,我不過是又一個終於挨到午休結束的學生罷了。
想起夢裡最後一幕的慘狀,冷汗依然不斷自全身冒出。一個多月沒做這種夢,本來還以為終於可以從怪夢的干擾中解脫,不料又再次被纏上,而且還夢到如此恐佈的劇情。
「怎麼了?陳同學你沒事吧?看你滿頭大汗的。」秋本同學那令人感到安心平靜的身音將我拉回現實。
只見秋本同學的眼中閃爍著訝異與擔心的神情,遞了一張面紙到我面前,我順手接過面紙,將額頭上的汗擦了,說道:「沒事,只是剛剛做了個惡夢而已,應該沒什麼大礙。」
秋本同學點了點頭後便不再說話,但她臉上卻浮現了少見的複雜表情,彷彿有什麼事難以決定似的。
「怎麼了嗎?」這會兒換我問道。
「沒什麼,倒是你剛剛滿身大汗的,要不要去洗個臉和補充一下水份?」秋本同學笑著說道,輕輕鬆鬆地就將話題轉到我的身上。
經她這麼一說,我確實也開始感到有些口渴,而且經歷了那場夢境,我也想出去透透氣,讓自己的腦袋瓜子清醒些。
走出教室來到轉角的洗手臺,一口氣將水龍頭開到最大,讓冰涼的水直接拍打在臉上,並且咕嘟咕嘟地將大量的涼水往肚裡灌去。
沖了好一會兒,我這才把水龍頭給關上,用手抹去臉上殘存的水珠。但我並沒有將臉完全擦乾,因此每當風一吹彿,臉上便會感到一陣涼意。
我正需要這股涼意,好讓自己可以冷靜下來。我告訴秋本同學說我沒事是騙人的。雖然我也知道不管再怎麼可怕殘酷,那也不過是一場夢而已,但不曉得為什麼,這場夢就是會讓我感到不安,彷彿那一切確實發生過一般。
除了這股不安外,另一件讓我在意的事情,是從夢醒之後,我便感到有團難以言喻的無形之火在我體內燃燒著。不論我怎麼沖水和喝水,都無法澆熄這一團熊熊燃燒的烈火。
拜這兩件事所賜,下午我根本就無心上課,甚至還被任課老師點了好幾次這才回過神來。而坐在我旁邊座位的秋本碧音也沒好到哪去,和平常認真的態度不同,今天的她顯得相當心不在焉,上課時老盯著窗外,同時臉上總帶著猶疑不決的表情。只是她掩飾得比我好,平常給老師們的印象又是個認真乖巧的好學生,因此沒有被發現。
什麼?為什麼我無心上課,卻對秋本碧音的狀況這麼注意?這、這種事不重要啦!
好不容易挨到了最後一堂的古文課,心情總算平靜些。這門課上的雖是較為艱深的古日文,但由於大部份都是物語之類的故事,老師上課也解說得挺生動,因此從小便喜歡聽故事的我,對這一門課可說是相當期待。
課上到一半,當老師轉身在黑板上書寫生字時,我身旁的秋本同學悄悄地遞了一張字簽在我桌上,同時用手指了指字簽,又做了個打開書本的動作示意我閱讀簽上的內容。
我遵照她的指示,將字簽打開。只見淡青色的紙片上公整地寫了些字,還沒閱讀就先感到字體的美。奇怪,練用毛筆寫的書法,硬筆字也會跟著變漂亮嗎?
我甩了甩頭,拋開莫名其妙的疑問後,便仔細看那張紙條上寫著的內容:「請你五點時到教學大樓的屋頂上等我,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想告訴你。」
我望向秋本碧音,點了點頭,告訴她我知道了。
想起整個下午她那心不在焉和猶豫不決的模樣,我的心臟不禁開始「砰砰砰」地跳動了起來。女孩子傳來的字條,夕陽西下時的校舍屋頂,少女欲言又止的落寞神情,綜合這一切之後,能夠得到的答案就只有一個。
雖然我也不是沒有幻想過這樣的情節,但我一直認為這只會在動畫、戀愛模擬遊戲,又或是無人深夜中的腦內妄想裡才會發生。
可是就是現在,就在這個地方,我正在經歷這種校園浪漫愛情故事的第一步,而且遞給我紙條的還是才貌兼備,人又溫柔的秋本碧音同學。對我來說,這簡直就像是在做夢一般,現在我只希望這個美夢不要在忽然間醒來就好。
就這樣,最後一節的古文課,便在我內心不斷小鹿亂撞以及用腦內妄想來沙盤推演接下來的劇情中胡里胡塗地這麼結束了,連老師今天到底說了什麼故事也沒注意到。
最後一堂課下課後,距離五點還有些時間,於是我便前往動漫研究社的社辦打發時間。自從開學那週參加了動漫研究社第一次的集會後,我便正式成為這個社團的一份子。
今天是社團每個星期的觀影日,會用投影機在大螢幕上播放經典的動畫作品,所以總是社辦內人最多的一天,我到的時候,其他人幾乎都到了,影片也已經開始,於是我便順手拉了張椅子坐在最後一排。
反正等一下就要去見秋本碧音同學,坐在後面的話,離去時會方便一些。
這次播放的是一部歷史悠久,但還是新作不斷的機器人動畫。雖然說這個機器人系列確實相當有名,但不知道為什麼,就是無法引起我的興趣,所以基本上我只是在自己的座位上閉目養神而已。
一直到四點半,我所設定的手機鬧鈴被啟動後,我這才悄悄地溜出社辦,往教學大樓的屋頂慢慢跺去。至於為什麼明明約的是五點,我卻在四點半就離開社辦,前往路程不用五分鐘的教學大樓,就純粹只是因為我極度厭誤遲到這件事,尤其是我自己遲到更是不可原諒。
來到校舍頂樓的樓梯間,通往屋外的鐵門上掛著一個鎖頭。為了避免學生跑到天台而發生墜樓之類的意外,平時這個鎖頭都是鎖上的,但今天卻沒有。
是哪個老師疏忽了嗎?還是秋本同學從哪兒弄來鑰匙把它給打開了?如果是後者的話,她又是用什麼方式弄到鑰匙的?我抱著這樣的疑問推開鐵門,往天台走去。
看起來答案應該是第二個。
這是我第一次來到校舍樓頂,因此眼前的美景讓我感到訝異。這棟校舍是全校最高的建築,又在校園的最裡側,站在這兒可以一眼望盡整座校園以及就在校舍後方的青山。
而且這天台除了方才的樓梯間以及位於其上的水塔外,沒有多餘的建築物遮蔽視線,連女兒牆都砌得特別矮,我一推開樓梯間的鐵門,一輪又圓又大的金黃色夕陽就在眼前。
在夕陽的正前方,是一道長髮及腰的女孩子右肘倚在牆上托住臉頰,往操場方向望去的剪影。而隨著微風吹拂,她的髮梢也在風中飄揚著。
那是秋本同學的背影。
「秋本同學?」我往前走近,並嚐試性地呼喚她。
聽到我的聲音,秋本同學轉過身來,用手撥弄整理額前被風吹亂的瀏海,這才微笑道:「你來啦?還真早呢!」
「反正我也沒什麼事。倒是秋本同學妳說有……」
「唉……叫我小碧就好。」在我還沒說完的時候,秋本同學便打斷我,嘆了口氣後這麼說道。
我的心臟又跳得更快了。
叫她小碧就好我還稍微能夠理解,但剛剛那聲嘆息又是什麼意思?
只聽秋本同學繼續說道:「我們認識都有一段日子了,既是同班同學又都住在懷楓莊,一整天有大半的時間都在一起。可是一直到現在你都還是叫我『秋本同學』,感覺好像很見外似的。再這樣下去,別人可能會覺得你很難親近喔。」
原來如此,是我自己多心了。但在感到放心的同時,也有一股失望的心情在我心頭浮現。秋本同學……不,應該叫她小碧才對。小碧她說的也不無道理,於是我便向她點了點頭,代表我同意她剛剛的那番說法。
其實在很久前我就想叫她小碧了,但我總是害怕這會在無意間讓我碰觸到內心深處某種因為懦弱而恐懼,以致於不敢去碰觸的情感。但如今既然是小碧主動要求我這麼叫她,那麼或許是該將封印解除的時機到了也說不定。
見到我的反應,小碧露出那足以在瞬間萌殺任何人的可愛笑容說道:「那就這麼說定囉!對了,我可以叫你小天嗎?」
小天……或許這是第一次有人幫我取小名吧!不管對方替我取這個小名的理由是為了什麼,這件事本身就足以讓我感到高興與滿足,於是我掩飾不住內心喜悅地點頭答應。
「那麼,秋……小碧,妳說有事想告訴我,就是這個嗎?」我拼命抑制像是想跳出身體,正在激烈跳動的心臟問道,同時期待小碧想說的事不僅是如此而已。
「我……」
「砰!」
就在小碧正要開口的那一刻,震耳欲聾的碰撞聲從我身後傳來。我敢說剛剛的聲音,一定整座校園都聽得到。
被碰撞聲打斷的小碧,睜大著眼詫異地望著我的背後,但沒過多久,她的臉上便切換成緊張的表情。我往小碧注視的方向看去,只見方才我順手帶上的鐵門正咿咿呀呀地左右來回搖動著,此外還有個嬌小的人影在門邊喘著氣。
引發那驚天動地的聲響的就是她,秋本藍香,小碧的妹妹。
秋本藍先先是將手撫在胸前深呼吸了幾次,接著便往小碧的方向跑去,同時嘴裡大聲喊道:「姊姊,它們又來了!而且這次看來不好對付。」
它們又來了?這沒頭沒尾的話讓我摸不著頭緒。不過從她們姊妹倆人臉上凝重的表情來看,顯然發生了相當棘手的事情。
無暇顧及我臉上茫然不知所措的表情,小碧對著自己的妹妹說道:「直接在這兒解決吧!我來佈結界,小香妳先去準備靈力壁障。」
奇怪,我好像聽到了什麼「結界」、「靈力」這類在動畫中才會聽到的字眼。看來我這個御宅族之毒已經深入五臟六腑了,竟然會把妄想帶入現實生活中,而且還產生幻聽,我想我得好好檢討自己一番才行。
然而接下來所發生的事,卻證明我所聽到的那幾個詞彙並非只是自己的幻覺,同時也宣告了我「待在懷楓莊好成為一個正常人」的目標似乎是永遠不可能實現了。
由於這些事全都超出我的常識之外,因此請原諒我只能用拙劣的文筆來記錄和描述這時所發生的事。畢竟這裡頭實在有太多我根本就沒見過,也不知該如何去形容的事物。
話說小碧從水手服上衣的口袋中抽出一張紙卡,那紙卡的大小、樣式都和我在鳥居公園暈倒前,秋本藍香所拿出的一模一樣,唯一不同的就只有秋本藍香那時拿出的是天藍色的紙卡,而現在小碧手中的紙卡則是淡青色的。
接著,不可思議的事情就在我眼前發生。
小碧走到女兒牆前,面對著操場閉上雙眼,就在她眼皮完全拉下的那一剎那,那股我所熟悉的怒意便從她的身軀內奔流而出,往四面八方擴散。
明明沒有風的,但小碧的黑色長髮與百褶裙的裙襬卻不斷地往身後飛舞,簡直就像有人拿著工業用電風扇從她的正前方吹去一樣。
大約過了四五秒鐘,小碧再度睜開雙眼,同時右手一揚,將手中的紙卡往操場上空射去。
「這是在搞……」我心裡還沒嘀咕完,立刻就被見到的情景給嚇得腦內全是空白,只能張大了嘴動也不動地看著一切發生。
一陣強烈的白色光芒隨著紙片無聲的爆裂而併發,在瞬間讓人立刻閉上雙眼,同時也暫時失去人體的視覺功能,眼前所見的就只有一片純白而已。
等到視覺好不容易恢復後,卻發現一幅駭人的景象就在我的眼前||一隻看起來像是正在飛翔的不知名鳥類,就如同被製成標本似的一動也不動地掛在天空。
這一定只是錯覺,一定是有哪裡弄錯了,不然就是個惡劣的玩笑。你看,我不是還能動嗎?其他在操場上的同學也一定正在||我往操場望去,卻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
所有人都像是被點了穴道似的紋風不動,更誇張的是籃球場上剛被同學往籃框投去的球,就這樣高掛在半空中。這一切就像是戀愛模擬遊戲一樣,四週的景物和人全都是不會動的背景,而我和秋本姊妹三人則是前景的人物。
「吶,我說到底發生什麼事啊?」從不可思議的景象回過神的我對著小碧的方向問道。
「姊姊現在需要集中精神,你不要去吵他啦!」
小碧沒有回我的話,反倒是秋本藍香走了過來,接著又說道:「話說回來你這個傻冒為什麼還能動?這樣還要保護你很麻煩耶!打從一開始你就不該在這裡才對。」
等一下!什麼叫打從一開始我就不該在這裡和我為什麼還能動?現在要問的應該是為什麼所有的東西都靜止不動才對吧?再說,需要保護我又是怎麼一回事?
「妳說什……」我的話還沒問完,秋本藍香便走到我的面前,從手中拿著的一疊紙卡中抽出最底層的一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像是電影裡的道士要用符紙制住殭屍似地往我額頭拍來。
被眼前這許多不可思議的景象搞得頭昏腦脹,見到秋本藍香的動作後,我根本還來不及擋格,就已經著了她的道。就在她的手掌貼到我的額頭時,我感到她掌上的那張紙卡像是一片薄冰在瞬間融化,同時一陣寒意從頭到腳傳遍我的身軀。
不僅如此,從那一刻起,我便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不論我如何努力,身體就如同被石化似的動也不動,喉嚨也無法發出任何聲音。
事情演變成如此,我不禁開始感到一絲恐懼。
「你就先在這兒待一下,免得礙事。放心,不會害你的啦!」秋本藍香笑嘻嘻地說道。
我想一定是我的臉上還一直掛著方才被定住前,見她一掌拍來時的驚懼模樣,這才讓她這麼高興吧!對她而看,看我出糗或許已經成了日常生活中的休閒娛樂。
說完那句話,他便逕自往天台靠近操場方向的右側角落走去。只見她打開書包,從裡頭取出一隻毛筆和一瓶墨水罐子,接著便用毛筆在罐子裡蘸了蘸,並且在女兒牆 上書寫了起來。毛筆前端和牆上書寫的文字均是一片丹紅,很明顯地放在墨水罐裡的不是墨水,而是朱砂。朱砂的顏色和質感都非常特別,因此相當易於辨認,不大 可能看錯。
從眼前所發生的一切來推想,我只能得出一個幾近於廢話的結論||秋本姊妹不是普通人。
這麼說吧,他們倆給人的印象很像是殭屍片中經常出現的道士,唯一的不同是秋本姊妹身上穿的是手水服而不是道袍,用的也從土黃色的長方形符紙改成了名片大小且顏色各不相同的紙卡。此外,她們的手裡也沒拿著桃米劍。
咦?這麼說來兩者好像還差滿多的嘛!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是會把秋本姊妹和茅山道士的印象重疊在一起。算了,反正這不是重點。
話說秋本藍香開始在頂樓其餘的三個角落同樣用朱砂筆寫上文字,由於有些距離,我看不清究竟寫了些什麼。不過從這個情況來看,應該就是在準備小碧一開始說的什麼「靈力壁障」吧!四個角落正好可以圍成一個包覆整座天台的四方形,和壁障這個詞挺相配的。
另一方面,小碧先是將上衣口袋內的紙卡全數掏出檢視一遍,從裡頭挑選了一張出來,再將其餘的紙卡再次放回胸前的口袋內。接著她又從秋本藍香放在角落的書包內拿出一隻朱砂毛筆,只是這次小碧拿出的筆比起秋本藍香手上的大了幾號。
小碧往秋本藍香第一個書寫的牆角走去,在地上用毛筆寫起自來。那是一個大概有四塊磁磚那麼大的一個「傎」字,不知道她寫這個字是要做什麼。
等到此字寫畢,小碧退到了屋頂中央,往秋本藍香的方向喊道:「小香,妳那邊準備好了嗎?」
聽到姊姊的叫喚,秋本藍香在牆上寫上最後一個字便急急忙忙跑到小碧身邊,點頭說道:「沒問題,全都準備好了。」說完這句話,秋本藍香一眼望向小碧在角落寫一的那個「傎」字,愣了一會兒,嘴裡也不自覺地冒出「怎麼會放在那麼邊邊」這句話。
但不到幾秒鐘的時間,她又會意似點了點頭,對小碧問道:「現在只有我們兩個,又要保護那個傻蛋。所以先把它逼到角落,減少它可以活動的範圍,對我們而言比較有利,也不容易波及到那個傻蛋是吧?」
「沒錯。」小碧答道,接著用手胡亂摸著自己妹妹的頭髮,並且和秋本藍香額頭抵著額頭地說道:「小香長大了,懂得事前要多想一些了呢!」
秋本藍香癟著嘴,但卻沒有任何想要掙脫姊姊的撫弄的跡象說道:「姊姊最壞了啦!我本來就已經不是小孩了啊……」
異議!這根本就是謊言!不論就身材或言行舉止任何一方面來看,妳都是個不折不扣的傲嬌蘿莉。這是我這一個月來的親身體驗,所以具有不容忽視的參考價值。
話說回來,自從秋本藍香回到小碧身邊之後,我因她拍在額頭上的紙卡而感到的寒意便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灼熱的氣息在我體內流轉著,同時我的皮膚表面似乎也正散發著一陣又一陣的熱氣。
難道是因為我看見秋本藍香和小碧的親暱舉動,所以開始感覺到妒火中燒嗎?
在我還來不及仔細思索這個問題時,秋本姊妹又有了新的動作,立刻讓我將注意力從胡思亂想移到眼前這根本就是只有在動畫中才會出現的劇情與畫面上。
小碧將方才拿在手上的紙卡,往牆角地上的「傎」字投去。紙卡在落地的那一刻立即發出青色的強光,之後便像破裂的鏡子碎片似地四散一地並且在轉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踨,取而代之的是地上的「傎」字開始泛出一陣紅光。
隨著紅光愈來愈強,無數個不知名卻讓人不由自主想作嘔的細小黑影,快速地從用以寫成地上的字跡的朱砂中竄出,並聚集成一團。
不一多時,黑影便漸漸成為一個模糊的輪廓,先是頭、雙手及軀幹,最後則是雙腳。那是一個黑色的人型,但卻沒有任何的五官與色調,就像是從牆壁上走出的人影一般。
正當我訝異著秋本姊妹到底召喚出什麼不知名的妖魔鬼怪時,朱砂字跡在一瞬間像是被抹去似地從地上褪去,而站在字跡上的人影也開始用漆黑的雙手摀著沒有五官的面孔痛苦地掙扎著。
此時我才發現那些看起來像是被擦掉的朱砂並非憑空消失不見,而是化成無數細小的光點往黑影奔去,並且被痛苦掙扎的黑色人影吸收。等到朱砂全數被吸入後,原先站在那兒的怪物已不再只是個黑影,而是一個具有膚色以及五官的人類男子,此時他也已停止了痛苦掙扎的舉動。
但令人感到訝異的,是我認得現在正站在那兒的人,我不可能忘記他。
那是山崎老師,我們班之前的英文教師。
永遠看起來像是在發怒的臉龐,右手握著的藤條,一切的細節都和山崎老師相同,不可能會是其他人。
原來就已相當詭異的狀況,現在變得更加令人摸不著頭緒。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山崎老師會像是怪物一樣被秋本姊妹給召喚到此處?
「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點回到你的所屬。」秋本同學一反從前給人的溫柔印象,用冰冷的語氣對著山崎老師命令道。這還是我第一次聽到小碧用這種方式說話,更河況對方還是個老師,我不禁感到些許詫異。
山崎老師面目猙獰地怒道一聲:「妳懂什麼!」隨即右臂一揚,將手中藤條揮往秋本姊妹面前。
說也奇怪,原本長度應不足以搆著秋本姊妹的藤條,卻因山崎老師在揮舞藤條時手臂斗然如橡皮似地拉長了好幾尺而在她倆面前掃過。
秋本姊妹見狀,立刻往兩旁側身躍開,避過山崎老師這一擊。小碧見無法說之以理,便從胸前口袋取出一張紙卡放在掌心,不一會兒的功夫,紙卡便化為一團青色的光球,小碧奮力一擲,將光球往山崎老師丟去。
只見山崎老師甩動著看起來像是少了骨頭的右臂,宛如擊球似地往小碧發出的光球揮去。那光球受到山崎老師的揮擊,立刻加速轉往操場的方向飛去,眼見光球就要 超出天台的範圍,沒想到卻像是被一堵位於女兒牆上的無形牆面給擋了下來並且掉落在地後化為一陣輕煙消散。想必那就是小碧口中的「靈力壁障」,看來是為了不 讓這種打鬥波及到其餘的地方這才設下。
眼見機不可失,秋本藍香也掏出一張紙卡,以右手食指與中指挾著,縱身一躍至山崎老師身後。當她身在半空之時,手中的紙卡化成一把由淡藍色光芒所組成的細長 利刃,刃身微彎,看起來就像是武士刀的刀刃部份。秋本藍香順勢往山崎老師的臂膀一刀斬下,著地之後一個翻滾,又回到了姊姊身邊。
只見山崎老師被秋本藍香砍下的手臂,在尚未落地之前便化作無數細小的粉塵隨風飄散。隨著右臂的失去,山崎老師大叫一聲,臉上的表情更加扭曲,但卻仍然沒有倒下,反而用自己尚餘的左手按在右肩之上。正當我好奇他到底要做什麼之際,答案便已揭曉。
山崎老師用力拉扯著右肩斷臂處的血肉,而隨著他的拉扯以及像是野獸般的低鳴,一隻令人作嘔,四處都是疙瘩且僅具雛型的新臂膀就這麼硬生生地被扯了出來。
「我是為了學生好,你們怎麼可以這樣對我……」隨著新右臂的形成,山崎老師開始無意識地呢喃了起來,並且雙眼漸漸露出憤恨的目光。
山崎老師拼命地揮舞著因為過長而顯得詭異的雙臂,逼得秋本姊妹不斷閃避,並且不得不拉長戰線。
其間小碧雖然不斷丟出卡片所化成的光球,但不是被山崎老師擋下,就是不足以對山崎老師造成致命的一擊。而秋本藍香的情況也沒好到哪去,她的武士刀必須在貼身搏鬥才能發揮效用,但山崎老師的雙臂卻防備得滴水不漏,不讓她有近身的機會。
眼見小碧漸漸顯得左支右絀,我開始焦急了起來。想到她都已經戰鬥得汗流浹背,並且滿臉通紅的似乎喘不過氣來,而我卻只能動也不動地站在這兒看著一切發生,什麼忙也幫不上,讓我不禁恨起這樣無用的自己。
「啊!」小碧和秋本藍香齊聲驚呼了起來。
只見山崎老師交錯揮舞著手臂,雖然姊妹兩人都躲過了第一次的攻擊,但小碧落下的地點卻正位於山崎老師另一條手臂所在的地方,等於是自己送上門去。
眼見小碧就要被山崎老師的那噁心的手掌給打著,不知為何,那一刻我竟覺得全身有如化成一團烈火熊熊燃燒,並且身軀再度回復自由。
「小碧小心!」我還來不及細想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便不由自主地大喊了起來,並且本能似地將一直放在口袋中的判官筆掏出,撲往小碧身邊,一把將她抱住打了個滾避開山崎老師的這一掌,同時一筆往山崎老師手腕虎口處的精靈穴打去。
在判官筆打中的那一刻,不知是否是我的錯覺,我似乎見到了自己手中的判官筆漾著一層像是水銀燈照射出的強烈白光。而山崎老師被我打中的左手掌立刻化為一陣黑煙,左手只剩下了兩節手臂,看起來格外畸型恐佈。
「姊姊!妳還好吧?」秋本藍香見小碧在千鈞一髮之際才躲過這一劫,不禁關心地叫喊了起來,卻未曾注意到危機已漸漸朝自己逼近。
山崎老師左手被我打落的手掌部份,又開始冒出新的組織。然而這次出現的不再是人類原有的身體器官,而是看起來相當堅硬的圓錐型針刺。
山崎老師將針刺對準秋本藍香的背後刺去。
「小香小心!」看到山崎老師的舉動,小碧立刻拿出一張紙卡放在掌上,但光球形成的速度卻完全追不上山崎老師將手臂往秋本藍香刺去的速度。
可惡,雖然從方才打下山崎老師手掌的情況來看,先不論為什麼,但我所練習的打穴功夫確實可以對山崎老師造成傷害。可是這門功夫畢竟是近身搏擊之用,現在和秋本藍香還有山崎老師的本體都距離這麼遠,根本就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情急之下不及細想,我將手中的判官筆往山崎老師面門擲去,果不其然,沒練過任何暗器功夫的我這一筆既無力道又無準頭,輕輕鬆鬆地便被山崎老師用另一隻手撥落在地。
「不要啊!」眼看山崎老師的左手就要刺穿秋本藍香的身體,已無計可施的小碧僅能閉上眼睛大聲呼喊。
就在此時||「砰!」
一聲極大的槍聲自樓梯間上方的水塔處發出,山崎老師的手臂當下便硬生生地被轟去一大節,一時間所有人都因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而呆在原地。
往水塔頂端的方向望去,只見一名年約二十五歲的男子,身上穿著一件條紋襯衫,衣服上的扣子解到了第二顆,頸上則是掛著僅是聊備一格並且正隨風飄揚著的暗紅色領帶,嘴裡還啣了根看起來像是吃完棒棒糖後所留下的白色棍子。
「看起來我好像來晚了呢,小香妹妹。」水塔上的男子舉起手上的獵槍上下揮動著向秋本藍香打招呼道。
「川添大哥,你終於回來啦?」秋本藍香見到男子出現,也興奮地對他大聲喊道。
川添,好像在哪兒聽過這個名字……話說回來,從剛剛就覺得左手好像放在什麼軟綿綿的東西上一樣。
「小天,那個……」
小碧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讓我回過神來,只見她面紅耳赤地低著頭嚅囁道。我往她目光的方向望去,這才發現原來自己的左臂還環抱著她,而左手掌正覆蓋在小碧豐滿的胸脯之上。
「對、對不起!」我趕忙放開雙手並且道歉。我都可以感到自己的耳根本紅了起來。
聽到我這麼說,小碧她只是紅著臉應了一聲「沒關係」,便不再多說些什麼。
手掌上還感覺溫熱熱的,雖然是純屬意外,但這還是我長這麼大以來第一次碰到女孩子的胸部呢!原來女孩子的胸部會這麼柔軟溫熱啊……不對!現在不是想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的時候啊!
「唉呀呀,看起來咱們有新朋友加入啊?這位老兄和我兩位可愛的小妹妹們,我們一起早點結束這件事,然後就回懷楓莊敘敘舊吧!」站在水塔頂端的男子吊兒郎當地說道。
懷楓莊||這麼說來懷楓莊還有一個房客就姓川添,看來便是此人。
雖然他的態度有些輕浮,但我卻認同他剛剛所說的話。現在的我只想快點結束這一切超自然的體驗,回到我那平凡無奇的日常中活中。畢竟這種看起來像是隨時會因莫名其妙的原因而死去的戰鬥,只要在動畫作品中出現就相當足夠了。
於是我們幾個決定速戰速決。川添不住地利用獵槍射向山崎老師,看來方才的那一槍令山崎老師對川添相當忌憚,不斷地閃避著他的射擊。
有了川添在後支援,秋本姊妹也再度振作起來,各自用手中的紙卡與山崎老師對戰。
秋本藍香趁著山崎老師被川添的子彈逼退之時,利用卡片化成的光之利刃一刀砍向山崎老師的左腕。此時小碧則是連續發出青色光球,令山崎老師的雙臂僅能忙著招架光球的攻勢,而無暇顧及向我們三人發動攻擊。
眼見機不可失,我掏出褲袋口中另一隻備用的判管筆,在地上一個打滾,繞到山崎老師的背後,一筆刺向他腰椎上的命門穴。
在三方夾擊之下,山崎老師已無處可逃,位在水塔頂端的川添見狀,立刻將獵槍上膛,一槍射往山崎老師的頭部。只聽得「砰」的一聲,山崎老師整個人先是恢復成剛出現時的黑影模樣,接著便被一團綠色的火光燃燒怠盡。
在此同時,原本高掛在半空中靜止不動的飛鳥振趐離去,彷彿什麼也沒發生過似的,而操場上學生們的喧鬧聲也再次傳出。
一切都恢復成原先的模樣,就連一開始秋本碧音用朱砂寫在女兒牆上的文字也不復見。事情總算告一個段落。
「雖然出了些意外,不過這樣也好,解釋起來方便些。」小碧趁著秋本藍香纏著川添問東問西時,將依然有些呆滯的我拉到可以望見操場的女兒牆邊,開始自言自語了起來。
小碧深呼吸了一口氣後繼續說道:「小天,我知道這有點難以相信,但你剛剛看到的一切和經驗過的,全都是事實。你不是在作夢,看到的也不是幻覺。」
我下意識地微微點頭。
確實,剛剛為了護住小碧而撲倒在地所造成的擦傷,現在還在隱隱作痛,不可能是幻覺。如果要說方才的那一切只是場夢,那麼我現在一定也還沒醒,不然身上不會還留著擦傷的痕跡。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向小碧問道。
「小天你還記得開學第一天,放學之後在鳥居公園發生的事情嗎?」
當然,我怎麼可能忘得了。自作聰明地想要效仿武俠小說裡的俠客打抱不平,誰知道反而出了糗,而且自此之後就被秋本藍香給當成了笨蛋,這樣的事要教人怎樣忘記呢?
小碧見我沒有反應,便繼續說道:「聽小香說這件事的時候我就覺得奇怪了。明明小香已經設下結界,照理來說那時小香所在的鳥居公園早就和外界斷絕一切關聯,不可能有人侵入才是,但你卻輕易地就在無意間闖入那個結界中。
「而且或許小天自己並沒有注意到,那一次小天確實在一瞬間對『傎』產生傷害與牽制,只是因為時間和傷害都小到可以忽略,這才像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
「但小天確實可以對『傎』造成傷害,這是普通人所做不到的,所以我一直覺得奇怪。一直到今天中午,我才瞭解,原來小天和我們幾個人一樣是『闇』,是……」
剛剛才經歷超現實的戰鬥場景,現在小碧又用著極度認真的表情長篇大論一堆不知所云的話語,搞得我頭昏腦脹。
「結界?傎?闇?」完全無法理解的我,只能吐出這幾個在小碧剛剛的話語中聽起來像是關鍵字的詞彙,表達出我的疑問。
「啊!對不起。我只顧著自說自話,小天你一定覺得我說的話很莫名其妙吧?」小碧見到我茫然的模樣,像是發現自己說錯什麼話似的趕忙摀著嘴說道。
其實根本就沒說錯什麼話,卻一直慌張地道著歉的小碧看起來實在是相當可愛。望著眼前的她,我不由自主地這麼想。
過了好一會兒,小碧這才接著說道:「我一件一件慢慢講好了……小天剛剛應該有發現,除了我們幾個和山崎老師外,不論是生物或非生物都像定格的畫面,停佇不動吧?這就是我們所謂的結界,但這個結界的範圍並不是靜止不動的部份,而是我們所活動的天台。
「其實『結界』這個詞也只是借用而已,我們的結界並不像漫畫裡那種常見的,用來保護某個現實世界場域不受干擾的法術。相對的,這種結界其實是將自身以及周遭的環境轉移至另一個相位,完全斷絕這個相位中的場域與現實世界的時空關聯,避免造成現實世界的傷害。」
幸好我是個御宅族,看過的魔法少女類型的動漫作品也不下數十部,對於這種魔法世界的設定可說是架輕就熟,想要理解是絕對沒問題的。
「所以說,剛剛我們所在的並不是真實世界中的谷槐高中,而是另一個無人的平行世界中的谷槐高中,而那些不會動的東西只是現實世界的殘像而已囉?」
「有些誤差,但也可以這麼理解。由於每次設定結界,即使是在現實世界的同一個地點,也會因為各種環境的干擾以及施術者本身的狀況,造成相位座標的改變。就 算是我們,如果彼此間沒有連繫的話,要進到已經設置的結界中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小天在開學那天,卻是在連自己都沒查覺的情況下進入小香所在的結界裡面。」
「為什麼會這樣?」
如果照小碧所說的來看,當時完全不知道有什麼「結界」的我,根本就不應該進到秋本藍香當時所在的鳥居公園,而是要到現實世界裡空無一人的公園才對。
「不曉得。」小碧聳了聳肩後繼續說道:「理論上結界內和外部的現實世界是沒有任何時空接面的,所以除非知道結界的相位座標,否則不可能自現實世界進到結界中。像剛剛趕來幫忙的川添大哥,也是因為我們都會在設置結界時將座標發給總部,他才有辦法進入這個空間。
「而且還有一件事也很奇怪,剛剛我在進行結界佈置時,指定轉移至新相位的生命體就只有小香和自己而已,但不知道為什麼,你的存在自行干擾了指定轉移命令,結果連你也進到新相位的結界中。」
「這麼說來,那時藍香對我能動會感到意外,就是這個原因囉?」
小碧點了點頭。
我想起秋本藍香那時所說的話||打從一開始你就不該在這裡。她說的沒錯,理論上我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在小碧設置的結界裡,也不應該被捲入這種反常的生死搏鬥中。
「我大概瞭解所謂的結界是怎麼一回事了。那小碧說的『傎』和那個什麼『闇』的又是啥玩意?」
「這麼說吧,小天有沒有什麼不願意想起或面對的事情,希望它壓根就沒發生過?」小碧反問道。
「有是有啦,像鳥居公園的事我就挺想忘掉的,每次想起來都覺得好糗。可是這種事也不是說忘就能忘吧?」
小碧點點頭繼續說道:「一般來說是這樣沒錯。可是當人們完全拒絕一件曾經發生過的事的時候,就會產生『傎』,那是被人們徹底拋棄的存在。當『傎』的存在強 到一定的程度之後,就會在這個世界具現化,並企圖顛倒現狀,令自己成為真實的存在,而不再只是被遺忘的記憶。這也是為什麼『傎』之所以名為『傎』的原 因。」
「這麼說來,剛剛出現的那個妖怪,和山崎老師長得那麼像,就是因為它是因山崎老師而產生的『傎』囉?可是為什麼山崎老師他會……」
「拿去!」一陣粗獷的聲音從背後傳來,打斷我的疑問。我回頭望去,只見秋本藍香與川添正往我和小碧這兒走來,他從褲袋掏出一份報紙,往我身前丟來。
「翻開第三版的地方瞧瞧吧!」川添兄說道。
我接過飛向身前的報紙,依照他的指示翻開到第三版,那是社會新聞的版面。只見其中一則報導斗大的標題寫著:「不適任教師被迫辭職服藥自殺險喪命、送醫急救昏迷不醒」,想也知道,這則新聞報的不是別人,正是山崎老師。
「這大概就是原因吧!我一注意到這則新聞就趕了過來,幸好沒太遲。」川添攤著雙手說道。接著他又像突然才想到似地從皮夾中拿出一張名片遞給我,說道:「忘了介紹,敝姓川添。剛剛我已經聽小香說過了,我和你一樣也是懷楓莊的房客。另外,我和小碧還有小香一樣,俱有『闇』的身分。」
他遞過來的名片上印著「綠川大學射擊俱樂部會長/川添浩之」的字樣。這名片確實和在方才的戰鬥中靠著手中獵槍而大大活躍的他非常相襯。
我向川添兄簡單地作過自我介紹後,便又切回正題,對小碧問道:「那麼『闇』呢?剛剛妳和川添兄都說自己是『闇』,這又是什麼意思?」
「所謂的『闇』……」
「你們兩個給我等等!」川添兄打斷正要解釋的小碧說道:「天都快要黑了,千秋姊還在家裡等我們回去吃飯咧!這種事沒有必要非得待在這兒講吧?回去的路上再解釋不就得了?」
川添說的沒錯,太陽已經漸漸落下到山的另一頭。而且經歷過今日中午的惡夢以及方才極度超乎常識的體驗,現在的我只想趕緊弄清這是怎麼一回事後,倒在懷楓莊裡溫暖的床上休息,整理自己混亂的思緒。
在回懷楓莊的路程中,我和小碧始終與走在最前頭的秋本藍香還有川添兄隔了一段距離,並且繼續著方才未完的話題。
「所謂的『闇』,」小碧重新說道:「指的就是我們這種可以對『傎』產生傷害甚至消滅它的人,而對它造成傷害的力量則是來自我們所擁有的靈力。」
「靈力?所以說那個『傎』還是什麼的,是鬼魂之類的東西,而你們就像是降妖除魔的陰陽師或巫女囉?」
雖然天色已有些昏暗,但我依然看得見身旁的小碧搖了搖頭,明確否定這樣的說法。
「不,不是這樣的。『傎』的產生不一定會伴隨著死亡,像這次的『傎』是由山崎老師造成,但目前山崎老師仍然活著,只是陷入昏迷而已。事實上,我們從來沒見過由往生者所造成的『傎』,就算『傎』用已死之人的型態出現,他們的起源也是不願意面對事實的在世者。所以說,『傎』並不是小天說的鬼魂,我們也沒見過所謂的鬼魂或幽靈。」
「那靈力呢?如果『傎』不是幽靈或鬼魂,那為什麼會用到靈力這種東西呢?」
小碧側著頭沉默了一小段時間,像是在思考該如何解釋這件事似的,過一會兒後這才說道:「由於一直到現在仍然不明白靈力的運作原理,所以我沒辦法解釋得很清 楚。不過我們這裡所說的『靈力』就像之前討論的『結界』一樣,是借用原先就有的字彙,因為我們不知道要如何定義與命名這股力量。
「我們所知道的,就只有這是唯一能夠對『傎』產生有效傷害的方式。而且和認知中的靈力不同,我們所使用的這股力量並非藉由修行而獲得,沒有人知道這種力量從何而來,現在已經確定的,只有要產生這種靈力,必須伴隨著情緒的轉換。」
「情緒轉換?所以那不是我的錯覺囉?」
「嗯?」小碧露出疑問的表情。
「沒是,只是想起開學典禮那時似乎感受到從妳身上所散發的怒氣,但回到教室換座位時和妳的對話,卻又覺得妳是個優雅和溫柔的女孩子。」
說到「優雅溫柔」的時候,我感到雙頰有些灼熱,並且無法控制不住狂亂跳動的心臟以及手心微微滲出的汗水。雖然我們在討論的是關於靈力的話題,但這畢竟是我第一次對小碧說這種話。
彷彿是看出我的緊張以及擔心造成尷尬的心情,小碧反而大方地像個公主似地微微提起下身百褶裙的裙擺,曲膝福了一福,臉上掛著調皮的笑容說道:「溫柔優雅?那麼我就滿懷感激並且厚著臉皮收小下天的讚美囉!」
看到小碧的這副模樣,我的心跳更快了,但小碧卻只是若無其事地繼續說道:「不過小天說得沒錯,我在產生靈力時所伴隨的情感確實是憤怒。」
「這麼說來,剛剛山崎老師會那麼害怕川添先生的獵槍子彈,也是因為身為『闇』的川添先生將靈力附在子彈上的關係囉?」
「沒錯。不過據我所知,川添大哥並不是將靈力注入到子彈中。他說這樣子太容易受到彈藥的限制,所以不用這種方法,而是直使用靈力子彈。」
「靈力子彈?」我不禁問道。
「也就是在射擊的當下才用靈力造出不具實體的彈藥直接發射。雖靈力產生的原因都是情緒的轉換,但並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樣是因憤怒而產生靈力,而且靈力產生後如何具體應用也無定論。」
「所以說,妳和藍香是用紙卡的方式來操作靈力,而川添先生則是靠獵槍來使用靈力囉?」
我想起不論是小碧的光球或是秋本藍香的光之武士刀,在使用之前手上都一定會拿著一張紙卡。
「嗯。使用靈力的方式是靠專注的想像力來指定靈力所呈現出的功用,但我和小香並沒有辦法像川添大哥一樣具有那麼強大的瞬間爆發力以及專注力。所以我們倆姊妹是藉由從小練習的書道,事先將靈力注力紙片中,等到需要時再以較小的靈力來驅動事先定義在紙片上的效果。」
噹噹噹!各位看倌,對話到了這裡,今天放學後所發生的一連串莫名其妙的事件,總結來說就是這樣||
在媒體壓力下而被校方開除的山崎老師,因為不願意面對自己是個不適任教師的事實而服藥自殺。結果他不但沒死成,反而造就出一個看起來像是他,並且名為「傎」的怪物,想要改變他已經不再是谷槐高中教師的這個事實。
就在這個時候,被稱為「闇」的秋本姊妹還有川添兄站出來保護這間學校的師生們不受邪惡怪物的侵襲,並且靠著一種叫做「靈力」的神奇力量,將這個萬惡的怪物轟回地獄去。
可喜可賀,真是如同少年漫畫般的簡潔易懂。
一切都弄明白了,但想起另一件事的我卻高興不起來。
「這麼說來,小碧在最後一堂課傳來的紙條上寫著有重要的事要告訴我,指的就是這些事情囉?」
走在我身旁的小碧沒有回話,只是略略點頭。
說得也是,一切都只是我想太多。像這種接到紙條,在放學後有著金黃色夕陽陪伴下的校舍屋頂接受自己心儀的女孩告白,並且成為戀人的劇情,根本就不可能發生在我的身上。
我是誰?不過是個脫離現實,靠著動漫電玩這種虛擬世界的東西過活,並且去相信普通人不可能信的點穴和輕功,充滿著無謂且多餘的正義感的笨蛋而已。
鳥居公園的那次打抱不平是如此,而這次的事件追根究柢來說,如果當時的我沒有因為無聊的正義感作祟而與山崎老師起衝突,或許就不會有今天的怪物出現,也不會害秋本姊妹兩人陷入險境。
「不是這樣喔!」小碧突然冒出這句話。
「什麼東西不是這樣?」
「我是說,山崎老師會成為『傎』並不是小天的錯,所以小天可以不用感到自責喔。而且……我很高興小天那個時候站出來護著小鶴唷!那一定要有很大的勇氣吧?」
勇……氣嗎?我不知道。或許我會做出那些事,底子裡不過是為了廉價的自我滿足罷了。但不論如何,至少小碧不認為讓山崎老師成為「傎」的責任是在我的……
等、等一下!我沒有向小碧提起過這件事,她又是怎麼知道我正在為山崎老師的事自責的?
「靈、靈力也可以用來讀心嗎?」我只能有些結巴地吐出這句話。
「祕密。」小碧將食指放在唇邊,眨著右眼做出頑皮的表情說道。
「喂,你們還在磨蹭什麼?快點過來啦!」秋本藍香的大噪門徹底破壞了眼前這幅美好的畫面。可惡,真是礙事的傢伙。
「最後一個問題。」
「嗯?」
「為什麼妳要告訴我這些事情?」
「因為小天你和我們幾個一樣,都是『闇』……」
在我還來不及追問下去時,秋本藍香已經跑到小碧的身邊,一手拉住小碧那比她大上不少的手掌,一手對著我做出像是要趕走蒼蠅似的手勢說道:「呿呿呿,你這個傻蛋不要一直纏著姊姊啦!」
牆上的指針指向一點整的位置,我那個回到懷楓莊後就呼呼大睡的願望並沒有實現。現在我正和松尾小姐、秋本姊妹以及今日救了我們三人的川添兄在懷楓莊的和室客廳內。
此時小碧已換下制服,身上穿著一件粉紅色的睡衣,輕鬆地坐在我的對面,右手有節奏地輕輕撫弄著頭倚在自己膝上睡去的妹妹||秋本藍香||的頭髮。
這時整間屋內仍然清醒的,就只剩我和小碧兩人。
話說我們四人回到懷楓莊時,和室的矮桌上已擺滿了各式各樣的菜餚,甚至還有些派對的裝飾,令人不禁懷疑松尾小姐是不是會什麼魔法,不然如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一個人準備好這些東西。
在我們換過身上的衣服並稍作梳洗,再次於和室集合後,松尾小姐興奮地宣佈道:「小浩歸國及懷楓莊第一次全員到齊慶祝大會,正式開始!」同時「啪」地一聲拉開手上的拉炮,讓裡頭色彩繽紛的紙片噴出。
「啪啪啪啪!」雖然經過方才如同夢魘邊的戰鬥,我早就精疲力盡,但見到松尾小姐興奮高興的模樣,我強打起精神與大夥一同拍手。
平常總是顯得含蓄有禮的松尾小姐,今日不知是不是吃錯什麼藥,氣魄十足地像是在發號施令似地說道:「好!一起來大吃大喝吧!今天晚上是不醉不歸喔!」
「什麼不醉不歸!我們本來就在家裡,而且全部五個人中就有三個是不能喝酒的高中生,別開玩笑了好嗎?」我在心中吐嘈道。
很不幸的,松尾小姐並沒有在開玩笑。在桌上的菜餚都還維持著完整的形狀時,她已經從一旁的塑膠袋中掏出一瓶紅酒,開始到處勸酒了起來。更加誇張的,是在松尾小姐的認知中,「未成年不得飲酒」的這個法律常識似乎是不存在的。
「喂,你們三個也來一點吧!」「什麼?高中生不能喝酒?唉,這種事不用去理它啦!反正又不會被警察抓走。來,杯子給我拿過來!」
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讓人不得不好奇眼前的松本小姐是不是由另一個人易容假扮的。經歷過下午的事,現在的我或許什麼光怪陸離的事都能輕易地相信。
過不多時,懷楓莊全員的杯子中,都注滿了暗紅色的液體。松尾小姐更是一杯接著一杯,川添兄也不遑多讓,和松尾小姐一起沉醉在那桃紅色的迷人酒漿之中。
我和小碧很有默契地只啜飲了一小口,便不再主動去碰眼前的杯子,只有在松尾小姐勸酒時,這才意思意思地喝上兩口。
反觀坐在小碧身旁的秋本藍香,似乎挺喜歡紅酒的那種香甜的味道和美麗的顏色,一開始就像是喝果汁似地將半杯的紅酒給灌下肚裡。喂!這種把紅酒當果汁的喝法是最容易醉的耶。
果不其然,過不了十分鐘,秋本藍香已是滿面通紅,就像是因為感到害羞而臉紅一樣。但早就已經失去控制的松尾小姐然仍不放過她,一邊說著像是「小香,這很好喝對吧?」「別客氣,再多喝一點。」之類的話語,一邊將秋本藍香的杯子重新注滿。
在這樣的氛圍下,我與小碧很快地就成了懷楓莊內僅存的仍然清醒的人||秋本藍香早已完全棄械投降,把頭躺在小碧腿上呼呼大睡;松尾小姐和川添兄則是醉得趴在桌上,卻仍然用模糊的聲音說著「再來一杯吧」等醉話。
「小碧,妳說會告訴我那些事,是因為我也是『闇』對吧?」趁著只剩我們兩個還清醒的時候,我將話題帶回到在回懷楓莊路上被秋本藍香打斷的疑問說道。
「而所謂的『闇』,指的是能夠對『傎』產生傷害的人。但這麼說來,我第一次真的對『傎』產生傷害,是在那個像山崎老師的怪物出現後,可是小碧卻說在今天中午就確定我是『闇』了,這又是怎麼一回事?」
聽到我這麼問,小碧拿起眼前內容物已換成白開水的杯子啜飲了一口,說道:「那是因為靈力的關係。就像小天可以感受到我使用靈力時所伴隨的怒氣一樣,雖然並 非絕對,但有時『闇』與『闇』之間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存在。在今天以前,我偶爾會覺得小天似乎會在不知不覺中釋放出靈力,但因為那股力量實在太過微弱模糊, 所以一直不敢肯定。
「然而就在今天中午午休結束時你忽然從座位上站起來的那一剎那,我感覺到一股非常強烈的靈力從你的身上湧現,我這才確定小天也和我們一樣是『闇』的。」
沒錯,從根本來說,成為『闇』的首要條件,就是需要具有小碧所說的因為情緒轉換而產生的靈力才行。
話說回來,看著像隻小動物似地躺在小碧腿上,並露出幸福表情的秋本藍香,我克制不住目己的好奇心去想著到底她在產生靈力時的情緒是什麼。和清楚感受到小碧的怒氣不同,不論是在鳥居公園的事件或今日傍晚的戰鬥,我都不曾感受到秋本藍香在使用靈力時有像小碧一樣散發著怒氣。
是說依照小碧的描述,每個人產生靈力時的情緒不盡相同。這麼說來,最適合秋本藍香的情緒轉換會是什麼呢?
有了!那麼明顯的事我怎麼沒有注意到呢?就是傲與嬌之間的切換啊!只有這個選項最適合眼前的傲嬌蘿莉啊,平常的時候是個高傲的小蘿莉,但一遇到事情就會跑到姊姊的身邊變身成有戀姊傾向的嬌羞小動物,產生源源不絕的靈力。這種安排是最適合秋本藍香的了,沒錯,一定是這樣。
但這種話畢竟太過失禮,因此我並沒有真的說出口或是向小碧求證,而是說出我心裡的另一個疑問:「就算我像小碧說的可以產生靈力,但小碧也不一定要告訴我關於『傎』與『闇』的事吧?反正我又不一定真的會遇到『傎』。」
「不是這樣的,就像『傎』會成為『傎』都有各自的故事一樣。小天會擁有靈力並不是偶然,每個擁有靈力而成為『闇』的人,也都有各自的理由以及意義,但這只能靠小天自己去尋找答案,沒有人是毫無理由地就成為『闇』的。」
「而且雖然聽起來有些殘酷,」小碧補充說道:「是否成為『闇』並不是自己能控制的,而身為『闇』,其中一個不可避免的宿命,就是一定會與『傎』相遇。」
或許小碧說得沒錯,這種事根本不是自己能夠選擇的。我本來只是個普通的御宅族和家裡蹲而已,當初選擇懷楓理由也只是這兒離學校近,環境又清幽罷了。
誰知道這才搬來一個多月,卻莫名其妙地捲入應該不干我的事的奇幻系戰鬥場面(好啦!我承認或許我需要負一部份的責任),更沒有想到原先只有四人的懷楓莊房 客中,就有三個不是正常人。我說這比例會不會太高了一些啊?怎麼看都像是有內幕啊!該不會其實連看起來像是普通大學女學生的松尾小姐,都有著不可告人的另 一個身份吧?
「……」
結束方才的對談,室內又回復一片寂靜,只有已經醉倒的三人所傳出的酣聲。已經找不到話題的我,只能默默挾起桌上早已變涼的菜餚吃了起來,以掩飾心中的尷尬。
「姊姊……」秋本藍香的手掌握著小碧裙擺的一角,低聲囈語著,似乎在夢中也仍然習慣依偎在姊姊的身旁。看著這樣的秋本藍香,我開始有些羨慕起她來,能夠有這樣可以依偎的人存在,不知道是多幸運的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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